散文 | 倘若山河知梦，倘若草木知秋

　　倘若山河知梦，倘若草木知秋，那么霜露的杀戮是否会心慈手软些?

　　深夜，一弯镰刀似的月儿悄然爬上树梢，羸弱的月光，被院子里的李子树切割得七零八落，些许残落的斑驳，像山水画儿般绣在了我的床褥上。这时的我，通常是无眠的，我枕着两只摊开的手，在目光与月色的交汇中，等待着曼妙的夜色载我缓缓沉入梦乡。不经意间，一袭恼人的凉风透窗而来，吞噬了我本单薄的睡意；我裹紧一席冰凉，辗转几经，在沉沉思绪中屈服于秋天的架势了！

　　秋的风韵，如同新酿的牡丹酒，浓烈中夹杂着许些的香醇。每逢秋日，不管身处何方，我总会刻意寻找着什么，也许是层林尽染中一片率先红透的枫叶，也许是一只即将完结生命、用尽余力悲鸣的秋蝉，这种不知名状的情愫驱使着我踏遍大街小巷，期许着能在某一瞬间，与臆想中的秋韵撞个满怀。在我的记忆里，秋应是在北方某座遥远的小城里，小城四面环山，一汪清澈明朗的秋水傍城而过；在河开阔的两岸，生长着各色的芦苇和形态各异的烟柳；每当大雁渡字南飞，每当北风缠绵而来，秋便是那绵绵细浪上跃动的一团团芦絮，也是在枝头红透的一簇簇柳叶了。我也曾幻想，在日暮西垂之际，与一根折断的蓬草在石桥边相逢，在欣喜之余悉心聆听它的娓娓秋语，然后虔诚地悲欢它荣枯一生的骄傲与惋惜。可是，世事终不凑巧，某日真当我与它在桥泊边相遇时，面对这风中凌乱的孤草，我一时竟想不起以何种心情来面对它，兴许是情感不够恸切，抑或是景色不够哀婉，我终究是咏不出任何诗句来回馈的。

　　关于秋，我们多愁善感的文人骚客不乏珠链妙语；待秋由清浅辗转到厚浓，他们以暮色为盏、红叶为令，或登高望远，或卧听雨落，亦或是西楼凭栏，在日暮苍山的恬静中找寻着感情的归宿和依托；于是，浔阳江头的孤舟，在瑟瑟秋风中连夜待发，久久不忍离去；古道上的瘦马，也沉浸在惨淡的昏鸦声里，徐徐踏向月明。犹记得《西厢记》中有句词，惊艳了我许久许久，词中写道：‘晓来谁染霜林醉?总是离人泪’，每读此句，我总能感怀良久，无不为著者笔下的妙境所折服；脑海中那颤颤巍巍、摇摇欲坠的枫叶，在纤柔秋风的吹拂下，仿佛被离人的眼泪染得透醉，析出血红的色彩来；且不说感情如何真挚细腻，就单纯枫叶的烂漫之状来说，无疑被渲染得淋漓尽致，回味无穷。

　　今夜，当萧瑟的秋风透窗而入，吹瘦堂前枝桠，我死寂的心湖顿时被激起了阵阵涟漪，犹如一位久别的故人，在即将打烊的酒馆垂暮重逢，平添了一份欢喜。我不能再无动于衷了，我蓄思良久，试着提起尘封许久的笔，借着寒夜微光，为一根蓬草的逝去寄去哀思，也予孤寂飞逝的流年道声寻常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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